似鹤行

徐州城七

尹霖晃晃手,“别误会,我们不是那一批人,我们只是想要问问你这里还有多少个鲛人,我们想办法救出去。”

“呵……怎么了,现在要用这一招利用我?”那鲛人冷笑,“你们想得也太美了,我不可能为你们召唤来我的任何族人了。”

这些为了救她被残忍杀害的族人气息还在她的鼻腔缭绕,她怎么会不恨!她怎么会不恨!她已经恨疯了这些人类了,她本性是温和的,但现在她真想出去后把所有人杀死。

尹霖自然清楚这个时候跟她讲道理是最无用的行为,他们在这鲛人警惕的目光中将水牢栏杆打断,那位鲛人沉默了一瞬间,但她已经不敢擅自做主了,还是盯着他们说:“你们什么都不做?”

“嗯。”白泽开口道,“我们什么都不做。”

……什么都不做。

过去她总是听到这句话,但最后结果是……这些人一直利用她去引诱其他族人,他们最后死在了她的面前她不得不防这些。

但这三个人似乎又——气息上不太像。

“你叫什么?”尹霖道,“我叫尹霖,我们不能一直不称呼你,到时候大荒开了,你们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?”

大荒……

这些人怎么知道大荒的?

鲛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,凝视着她们,张了张唇,小心翼翼道:“你们说得是认真的吗?你们真的可以开启大荒?”

尹霖当然不能保证,但是他们如果不开大荒的话,他们就一直没有办法把太阳送回原位。传说中有一个名叫羿的神明,他射杀了九个太阳,但这九个太阳并没有死,他们一直居住在大荒,所以他们必须去大荒找到其中一位。

但现在大荒关闭,这边又疑点重重,他们只能先安抚下这个鲛人的情绪。

鲛人看向尹霖,她又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,最后低声说:“你身上的气息……和大荒的很像,尹霖。”

也正是这样的气息让鲛人没有继续抵抗,她从水牢里走出来,一瞬间尾巴变成了人形,她已经很久没有行走了,她只能撑着墙壁,而尹霖下意识扶住她。

“我叫沧羽,过去一直生活在徐州城边上的南海,当时杜若中骗了我。”沧羽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尹霖,她的鼻子中还有族人的气息,但她已经太久没有从这里出去了,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还有活下来的同族人,而这样的期盼一直催促着她前进。

她向前走,三个人也只能跟着她。

玄冥蓦地抬眼看了下还在滴水的石头,他过去一直在山海阁,也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——现在,直觉告诉他前面应该有不太妙的事情。

但他们肯定要往里面走,玄冥也没有开口阻止。

沧羽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,她看到最后尽头的木门,她过去都能听到族人的声音在这里出现,而她想要推开,但实在是被关了太久,沧羽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了。

就在这时,尹霖上前说:“我帮你吧。”

看着尹霖,沧羽最后还是点点头,她退后了一步,尹霖将卿云笔拿出来,在沧羽的目光中将门打开。

那门本来还被锁着,如今慢吞吞地开了一条缝,沧羽着急,立刻冲了进去,而在看到里面那一幕的时候,她本来还笑着的脸僵硬,一刹那收敛。

尹霖也有些奇怪,透过缝隙看了进去,被里面那一幕震撼到。

那里没有任何鲛人。

那里有数不清的、数不清的人鱼烛。

……也就是说,所有来救沧羽的鲛人,全都死了。

雨下得越来越大了。

杜若中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做这些事情不可能被放过了,他也知道自己总归是要遭天谴的。从杜衡带着那两位‘贵人’来的时候,杜若中就清楚,他做的这些事情不可能隐瞒得住。

“当时,我找谢昭义给你算命。”杜若中说,“他说……你这次出去,会有贵人相助。当时听到之后,我非常高兴,而他下一句就说,那之后,我与你也不再是一行路了……我知道,为父知道……”杜若中又猛地咳了一声,这一次他却咳出了一丝血来,令杜衡都有些惶恐,站起来去搀扶杜若中,杜衡双手发颤,被杜若中紧紧握住,“你将来,一定会比为父出息……为父不是好人,为父……”

杜若中双眼盯着杜衡,毒蔓延得很快,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听到杜衡在说什么了,眼睛也渐渐陷入黑暗之时,杜若中喃喃道:

“……不是好人啊……”

沧羽无助地捂住眼睛,开始哭泣。

那么多人鱼烛……那么多人鱼烛……她不敢想象那些族人在死之前受到了多么残忍的对待,而她就是那个令他们死去的罪魁祸首,她没有办法呼吸了,一时抽噎着,从桌上拿起了一把刀,而后冲了出去。

她很快就看到了杜若中,杜若中已经死去了,他没有了气息,依旧张大着眼睛,他就在杜衡的边上死去,死之前还在忏悔着自己的罪行。

但这还是让沧羽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,她一步一步走到杜若中前,浑身气愤得颤抖,冷声道:“你竟然敢——你竟然敢自己死去。”

是因为知道她会回来找他复仇吗?是因为知道自己肯定会死去,所以用这样的方法终结了自己的生命,缓掉这样的疼痛吗?恶心——恶心的东西——

她又做错了什么?她的族人又做错了什么?

他们明明过去什么都没做,他们对人类很友善,有些溺海本来要死去的人类都是因为他们才活了下来。

那一日,那一日若是她没有出于好心救下他,也不可能——也不可能——

沧羽悲痛地喊起来。

她知道自己的族人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,她的族人都已经被这些肮脏的人类制作成了人鱼烛,她也永远回不去自己的故乡了,因为她也是罪人。

“啊——啊——”鲛人撕心裂肺地尖叫着,声音将这牢固的地牢也撼动了一些,整个板块都开始颤抖,这里要倒塌了。

杜衡就在边上,他没有修行过,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攻击,登即耳朵便流下了血。白泽见状上前把他拎到一边,尹霖和玄冥便冲向地牢最开始的台阶——这里快要倒塌了,他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。

沧羽的尖叫声还在,他们的动作很快,这里倒塌的速度也很快。只片刻,就在四人到了台阶的那一刻,地牢就被破碎的石块封锁。

沧羽和杜若中都被镇压,但声音还没有结束。

“这是鲛人死之前的哀嚎声。”玄冥忽然说,“我想我知道为何这些族人要拼命地救下沧羽了。”

杜衡还没有反应过来,他正捂着自己的鼻子,那里流下了不少的血。

“沧羽是最初从大荒岛到人类帝都的后代,在鲛人一族中血脉非常重要,沧羽的血脉很纯粹,所以这些族人拼了命地都要救她。”玄冥道,“杜若中肯定不知道这件事,但一个人能算出来——这一切都不是巧合。”

尹霖说:“你是说,谢昭义?”

玄冥点头。

杜衡被白泽安放在了一边休息,“既然如此,这样的鲛人哀嚎,谢昭义会有什么好处?如果沧羽真的叫来了大荒岛的神明,那这样对人类帝都有什么好处吗?”

人类帝都和谢昭义,也是一个阵营的啊。

玄冥和尹霖并不清楚,但杜衡清楚。

他还是头晕目眩,却站了起来,对着三人说:“有一个好处——神明会又一次看向这个人类帝都,这样,他们就会因为失望收回统治者皇帝手上的皇权。”

这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。

以神弑帝。

嗡嗡——

这雨下得这么猛烈,令徐州城的百姓都有些茫然,还在路上走着的人下意识抬起眼看去,天空一片黑暗,他们这如同习惯的动作引得旁边的人嘲笑,“唉唉,现在太阳都没了,你们看什么啊?说来也奇怪了……这雨怎么下得这么猛呢?瞧着还真像是……”

……上天在降下惩罚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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