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珅和裴夫人同时将目光落于餐桌之上的那盘酸黄瓜上，而后又下意识的彼此对视了一眼。
裴夫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，而裴珅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。
他这儿子从小便比同龄人来的难以管教，可好在是长子争气，这小儿子他们便骄纵了些，只盼着他别闯大祸就行。
这些年由着他享乐快活，也不曾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了他，更没有因为他贪玩而责骂过他。
却没想到如今竟是越发的不成体统了，为了拒婚敢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来。
要娶一个卖酱菜的姑娘？
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！
“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？”裴珅气的面红脖子粗，若非中间有裴夫人隔着，怕是要一巴掌招呼上去了。
裴夫人也急了：“云朔，你可不能说这种胡话。那冯家姑娘家世才学哪一样不比这卖酱菜的商女好？你切勿为了赌气扯这种理由来糊弄我和你爹。”
在裴夫人心里，儿子自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叫灵儿的姑娘。这些年了，儿子从未主动说起过他喜欢谁，此时突然说起，肯定是为了拒婚而编造的借口罢了。
谁知裴云朔却一脸认真，丝毫不退缩：“瑾瑜姑娘确实很好，但我就是不喜欢她。爹娘何故非要逼着我娶一个没有感觉的人？”
“况且我也并非是说胡话，我是真的中意灵儿姑娘，对她一见倾心，若爹娘执意让我早日成婚，那我非她不娶！”
裴云朔说的信誓旦旦，和他往日里的模样完全不同，可见他并非是在开玩笑。
他们家的儿子，真的喜欢上一个卖酱菜的姑娘？
裴珅气的一个倒仰，起身就要动手：“你这不孝子，平日里不学无术也就罢了，连婚姻大事都敢忤逆父母，我看你是存心要跟我对着干。”
“老爷！”裴夫人见状连忙起身将其拦下，嘴上劝说道：“有话好好说，云朔都多大了你还动手打他，也不怕让人瞧见了笑话。”
裴珅怒瞪着一双虎目，他本就脾性暴躁，这些年年纪大了稍稍有所收敛，最重要的是大儿子在军中平步青云，他得约束着自身不能给儿子抹黑。
眼下是真的绷不住了，若非裴夫人拦着，他今天定要打断裴云朔的腿！
可裴云朔却坐在凳子上稳如泰山，面对父亲的怒火丝毫不见惧色，若是换了往日惹了父亲动怒，他早就脚底抹油跑了。
可如今他这般决绝的态度，可见他刚刚所说的话绝非是儿戏，更不是什么拒婚的借口。
他是真的要娶聂灵儿。
“爹，娘。”裴云朔低着头，语气低沉的开口：“儿子知道这件事势必会遭到你们的反对，可儿子这辈子没有大哥那么远大的宏图志向，只想活的开心随性些。若是娶亲都不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，那这桩婚事的意义又是什么呢？”
“生儿育女吗？那街上随便拉个姑娘都是一样的。”
“还是说爹娘给儿子精挑细选的媳妇，是为了门当户对光耀裴家的门楣？有大哥这样的青年才俊还不够光宗耀祖吗？如今连儿子的婚事都要有所图才行，你们究竟是想要面上好看，还是真的想让儿子幸福快乐。”
裴云朔自小顽劣，何曾露出过这般认真冷静的模样来，一番话竟是说的裴珅都愣住了。
裴夫人闻言更是急到：“云朔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，爹娘自是希望你能幸福啊，所以才选了冯家姑娘这样知书达理、温婉贤淑的姑娘，爹娘都是一心为了你好。”
“爹娘是想着有这样才貌双全的良人伴你左右，也能让你收收心，不要再整日早出晚归玩的不知疲倦。”
裴夫人说的也是心里话，这长陵镇未出阁的姑娘小姐不少，她和裴珅也确确实实是精挑细选了一番，最后才定下了这冯瑾瑜。
“可儿子不喜欢这冯姑娘，纵使她再出色，在儿子眼里也不及灵儿姑娘一根头发。”裴云朔说着，缓缓抬起头看向裴珅和裴夫人，表情异常镇定的道：“爹，娘，我知你们一直想让我收了贪玩的性子，若是你们答应我这件事，我保证以后收敛些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贪玩任性了。”
裴夫人闻言，微微震惊的张了张嘴。
自己的儿子她最是了解，从小便不爱受拘束，风雨无阻的日日往外跑。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姑娘，做出这样的保证。
他是真的动了真心了？
“哼。”谁知裴珅听了儿子的话却是当即冷笑一声，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他：“你倘若真的能做到那才是见了鬼了，别说以后，你能一个月老老实实不饮酒，不去戏曲班子听戏，我就信你！”
“真的？”
裴云朔一听，眼眸当即一亮：“爹，这可是你说的，一个月，我保证不喝酒，不出去听曲儿！”
“是我说的！”裴珅眼睛一瞪：“我倒是要看看，你对这个到底姑娘有多大的诚心！”
裴云朔笑了，只见他噌的一下站起身，一扫刚刚的沉重神色，神采焕发的道：“一眼未定，儿子的真心天地可鉴，此次绝非儿戏！”
说罢，裴云朔便风风火火的走了，连背影都透着雀跃。
裴夫人眉头一蹙，回头看向裴珅，语气有些责怪：“你怎的就答应他了？他那是激你呢！这些年也改不了你那毛躁的性子，连儿子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？”
裴珅却冷哼一声，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，道：“那又如何？我才不信他能为了一个什么灵儿姑娘就改变自己的脾性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，他日日饮酒已成习惯，你知这戒酒需要多大的毅力吗？对爱酒之人来说难如登天！”
很显然，裴珅知道儿子在激他，可他不过将计就计，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儿子能为了任何人改变什么。
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，这么多年，他就从未为了别人而委屈过自己。
裴夫人却觉得事无绝对，当下深叹一口气，问：“若云朔真的做到了，你又当如何？”
